纪念恢复高考三十周年:寒冬中的热望
作者:不详 时间:2007/11/2 12:02:30 来源:人民网转载 人气:
当时我在吉林省榆树县(现为榆树市)闵家公社(现改闵家乡)单家大队六队插队。由于干活实在,队里安排我一个俏活――“看地”(看守着一片成熟的苞米地防止有人偷)。饿了,掰几穗苞米烤熟了啃,渴了,到瓜地摘几个香瓜吃。在地里没事,听几个老农扯闲篇,要不就躺在苞米地里望天看云,沐浴秋天足金的阳光。对前途不敢想也不愿想,因为太渺茫,也就没希望。
忽然有一天接到家里的来信:今年要恢复高考,你快回家一趟商量商量。当时在农村,信息闭塞,没一点这方面的风声和传闻。加之队干部认为我表现很好,我也就不好意思请假回家,就没回去。但第二天下地时,却从箱子里翻出在学校没学全的中学课本带上,在苞米地里偷偷地看。因为通过考试而不是通过推荐上大学,对于像我这样家庭出身不好、父母为普通百姓的人来说,不啻是前途出现了曙光、心中燃起了希望。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。
后来恢复高考的信息传到乡村,小队大队干部都支持,以为反正也没谁能考上,谁愿意试试就鼓励。这时才请假回家。父母早就动员外地的亲属掏弄不少文革前各省高校的高考题;也搞到了补习班的听课证。这期间长春各大高校已开始办高考补习班,有的是不收费,有的是收很少的报名费,但限制人数。我分别到东北师大(当时称吉林师范大学)、吉林工业大学(现已合并到吉林大学)听过课,现在恐怕没人见过那个大场面,三、四百人挤在大教室里听中学教师讲数理化。听课的学生无论年龄和文化程度都差距较大,文革前上过高中的“老三届”,解释听课内容有的比老师讲得还明白。而像我们这些“文革少年”在大批判和“开门办学”中度过中学时代的人,好多内容没学过,所以听不懂,去几次就不去了。看着文革前的高考卷,特别是理科卷,简直是看天书,绝大部分题都看不懂,就别说做了。只好在家把几年的中学课本找齐,囫囵半片地复习教材的内容。
文革期间的中学不分初中高中,就是四年制中学。我们当时在校农场学过农,在长春拖拉机厂学过工,在吉林财贸学院卫生所学过医。倒也快乐,夏天打球、游泳,冬天滑冰,没因学习累着过,倒是玩出一个好身体。尽管“读书无用论”当时还有市场,学习内容不深不全,但我学习还是很认真,作业从来都是在学校完成,成绩在班里还是很好的。这要感谢我的父母,在那种情况下,他们对我的学习仍抓得很紧,大小考试成绩都要过问,不会的数学题,父亲甚至亲自做并给我讲解,我只要是学习,家务活都可以不用干。父亲当时是一名水利专业的普通技术人员,但他坚信,读书一定有用,也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。当时是阅读贫乏时期,除了在同学中偷偷传看诸如《青春之歌》之类的没封面的爱情小说,只要我能提供书名,我母亲就可以利用在大学医院工作的“便利”,从校图书馆老师那里偷偷借出当时“禁止借阅”的小说。中国古典四大名著、前苏联的小说、我国文革前出版的一些小说都是那时期读的。这些文学作品对我的影响是相当大的。
当时的中学不分文理科,学校数理化课程学的多一些,语文政治大都学些大批判的文章,由于对文革前十七年教育的否定,教材里有价值的东西不多。可是我喜欢看书,也看了一些书,不偏科,所以对是报考理科还是报考文科拿不定主意,父亲态度坚决:“咱家成分不好,学文科以后工作麻烦多,还是学理科把握”。经与父母反复商量,按学校梯次报名,第一志愿吉林大学化学系,第二志愿吉林师范大学物理系,第三志愿镇江农机学院。
记得高考那天是11月28日。榆树县地处吉林北部,这个季节已是冰封大地。天还未亮,我就从集体户(也称知青点)的大炕上爬起来,敲开水桶中的冰层,舀了一瓢水,喝一口、洗把脸,提提神,吃一块掉地上都能弹起来的硬饼干,便匆匆向公社赶去。雪后地大地,一片皆白,在微红的晨曦下,迎着“小刀”似的寒风,伴随“嚓嚓”踩雪的脚步声,奔波十几里赶到公社,这里已是人山人海,应试的、看热闹的、赶大车来送考生的,比赶集还要热闹。
公社的中小学,可能还有一些办公房都用作了招生考场,这里汇集了11届的考生呀。我在的考场是一所小学,平房里的教室,生着一个冒烟的炉子,还是很冷。由于地面是不平的土地,坐在椅子上常常左右翘动。考试时,监考人员态度和蔼,话并不多,有时还出去。但大家除了看黑板,眼都不敢斜视,更没有一个人抄袭或说话,考生们都怕行为上的一点差池导致考试机会丧失。当年吉林省语文卷的作文是两题选答一题,我选题目是《伟大的胜利――难忘的1976年10月》。答卷时,手冻得直哆嗦,可紧张和兴奋使棉袄里子和衬衣都已汗透。
中午间休,到饭店吃饭(当时饭店很少,公社也就一家),进去一看,人都站满了,饭店的饭早被先来的人买完了,只有饭店免费提供的一大锅汤(酱油加葱花),有的人就着汤吃自己带的干粮。我们就到附近的老乡家交钱吃饭,乡亲们很热情,不要钱,但的确困难,我们都坚持给钱。下午考试结束后,搭坐队里的马车回集体户,天下起了小青雪。有人说了一句“瑞雪兆丰年,也兆命运”。心想但愿能交好运。
当年考试只考四科(数学、政治、语文、理化),不考外语。考了两天好像意犹未尽,第三天是报考外语院校的考生考外语。我们又去看热闹,考场居然让我们进去看。一间考场就2―3个人,可以带字典。与一考生聊几句,外语是业余有兴趣自学的,因当时中学教那点外语少得可怜,农村学校有的根本就不开外语课。当时如果有一点外语基础的,文化课过得去,基本都能考上。
高考结束没几天,突然接到通知,参加高考的考生还要重考一次,搞得我们很紧张。原来,我们所在的榆树县考区,有人举报个别考场有人作弊,长春市教育局不得不组织一次重考,考题与高考题目是同类型,以检验高考成绩的真伪。结果也不知怎样,凡是我知道和认识的考生没有因重考被除名的。这就是我经历的两次高考。
又过些日子,闵家公社通知我参加体检,要到20多里远的大坡公社。第二天和三队知青李家强搭伴顶着严寒赶往大坡。近中午时到大坡公社卫生院,这里已被考生围得水泄不通,因为周边几个公社的考生都集中到这里体检。一起参加考试的许多考生没接到体检通知,估计可能考分不够被淘汰了。上学后才知道当年吉林省参加高考体检的最低分数线是181分。
1978年3月上旬,陆续有人接到入学通知书了,听人说公社怕通知书寄丢了,不往大队和小队发,考生自己到公社去领。我当时正在家“猫冬”,父母催我回集体户看看。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回到闵家,到公社一查,我的通知书已到两天了。当真正看到吉林师范大学物理系的通知书时,忘记高兴了,大脑一片空白,半晌才相信这是真的。赶紧回户里取东西,找队上联系马车。大队会计帮我联系好马车,又把我领到家里吃饭,我受宠若惊,在土炕上对饮“小烧”,一下子就热到了心里,回想公社的工作人员给我通知时羡慕和祝福的目光,你能真正感到,中国有大多数老百姓可能文化并不高,但从心里对知识非常尊重和向往。
第二天大队的马车送我到车站。闵家小站的站台上,几乎就我一个人等车,旁边是一只木箱和一卷行李。但我并不感到孤独,从未觉得过天是这样的蓝,雪是这样晶莹剔透,北风好像是欢唱,周身寒彻,但心涌热流。火车进站传至脚下的震动,仿佛是阵阵欲响的时代春雷。踏上列车,我朦胧感到,它将载着一个新的人生……
文章评论
共有 0位用户发表了评论 查看完整内容